在皮村工友之家的大院里,有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新工人影院、新工人剧场,这个普通的大院几乎包含了皮村所有为打工者服务的文化场所。在大门右边的一长排红瓦房就是“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博物馆正在为荷兰艺术家马泰关于“中国工人1000个梦专题展”做着一些准备。
掀开厚厚的门帘进去,入目的一个长廊一直通到房子的尽头,在规格相等的几间屋子里,陈列着来自全国各地打工者的照片、信件、暂住证、就业证、工资单、欠条、劳动合同、生活用品、工作服、劳动工具等。这是一个在北方大院普通房间里的博物馆,堪称简陋,但陈列和展览足够真诚。对于这些,博物馆的创建者孙恒说了一句话:“在主流的历史中,我们听不到劳动者的声音。历史放在这里并不是为了陈列,而是为了促进我们思考和进步。”
采访当天的下午,吕途要去给在皮村的打工子女学校——同心实验学校的学生上一堂课。这个去年夏天经历关停风波的打工子女学校现在继续维持办学。在四年级的教室里,荷兰艺术家马泰正在为孩子们展示荷兰解决移民子女入学受教育问题的一些历史和现实图片。教室有些简陋,孩子们好动,教室里时而安静,时而嘈杂,但整体气氛活跃,吕途担任翻译有时不得不大声地喊着对孩子们讲话。
课上到一半时转到六年级,六年级的学生安静很多。比起四年级的孩子,六年级的课堂更有秩序。在马泰展示的一个年满18岁的非洲籍学生面临被遣返的境地的照片时,马泰让学生回答该不该让他离开荷兰回到他自己的国家时,这个触及这些孩子处境的问题显然刺激了他们。在最初的沉默之后是热烈的讨论,应该的与不应该的、合法的与不合法的,不管是沉默还是回答,每个人内心都有着自己的答案。六年级,意味着他们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选择,去哪里继续上学。
课堂结束时,吕途问这些学生:“明年谁会离开自己在北京打工的父母回到家乡上学?”大约有一半的学生举手;“谁能确定知道自己能在北京继续读初中的?”只有三四个学生举手。而剩下的都不知道自己明年到底在哪里、做什么。
“土扶可城墙积德为厚地”,在教室斑驳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用毛笔写的不甚工整的字,装饰着这个简陋的空间。与四年级的活泼的孩子相比,六年级的学生们有那么一丝不易觉察的沉默。
根据2009年北京工友之家的《打工者居住现状和未来发展调查报告》,在北京皮村居住的打工者平均每人的居住面积是4.6平米。很多家庭因为住房和经济的原因,而不得不选择把孩子留在老家。
在皮村听到了一首北京工友之家新工人艺术团为生活在北京城乡接合部打工者聚居区的工友创作的歌曲《这矮矮的村庄是我们在这城市的家》(词曲:许多)。在掺杂着各地方言的音乐中,他们在诉说着打工的漂泊生活,让人眼前浮现出“新工人”的皮村:
村子里那一排排一间间十来平米的小屋中
大伙用不同的方言会说些相同的话题
大伙早晨挤上公交车,挤进这城市的文明
然后就去勇敢面对生活的艰辛
哎!
……
村里有所简朴的打工子弟学校
孩子们在这能学习,开心地玩着游戏
村子旁边那个工地上,戴着安全帽的老乡们
在辛勤地为别人盖着漂亮的房子
哎!
……
我们带着双手和行囊远走四方
我们努力生活就不会失去方向
那破旧的录音机里放着西北的秦腔
他铿锵有力地唱着生命的力量
那破旧的录音机里放着西北的秦腔
他铿锵有力地唱着生命的力量
力量——
我劳动故我在:答案就在我们的劳动里
吕途将她这几年的调查报告写成一本书《新工人——家在哪里?》,今年1月这本书以《中国新工人:迷失与崛起》的书名正式出版。在书里,她调查描述了打工者们在城市的生存状态,调查了他们回不去的故乡,描述了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在城乡之间的迷失。
要想在吕途的书里找一个答案似乎很难,问题是多于答案的。工友杨猛说:“当我读了第一遍的时候,我感到很痛苦,因为我不知道作者是否有意在让我们自己去领会我们工作生活中所存在的问题,但是我们找不到答案。”